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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“有个小姑娘，后脑勺被打得凹进去一块，不知道为什么没死，只是昏着。”他皱眉道，“他们班主想着以后肯定唱不了戏，也不愿出钱给人治病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多少钱啊？”穆尚文问，“不然咱们借点吧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现在她又与席秉诚和好了，此刻正吃着他打包回来的几个冷春卷；却更不愿瞧席玉麟一眼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给脑袋做手术，你说要多收钱？少说也一百多块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太贵了，她恍惚地想，就算是那个看起来就很阔绰的小程，红包里也就包了五块啊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王苏插嘴道：“那她现在是在医院里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应该吧，虽说不会给她做手术，但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，再怎么也不会把人丢出来的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穆尚文又抢白：“我听说有种金属管，从鼻孔里插进去，可以把流食输进肠胃里，维持生命。苍衣县肯定没这个条件，要不我们把她带到巴青？插鼻饲管肯定比做手术便宜些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尚文啊，”霍眉冷不丁地开口，“医院附近就有个神祠，进去迎面就是太乙救苦天尊，你把他从莲座上卸下来，自己坐上去吧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前几个月穆尚文还老和霍眉吵嘴，没吵赢过，现在只要一被她针对上了，穆尚文就装听不见，跟王苏说去。结果王苏也劝慰道“医院不管的话，几天人就走了，也不受什么罪”，让她感到大为窝火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仔细想来，其实可以去警察厅告那个畜生班主。只是小姑娘躺在床上，没法为自己申冤，戏班的其他人还要在班主手底下讨口饭吃，也不好替人做主。她越想越觉得可行，不过席玉麟那一巴掌到底起到了教育作用，最终硬着头皮先去找了席玉麟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还在床上半醒不醒的，以为是席秉诚回来了，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坐起来套上外套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在说什么？”他看了看天色，“还有三个小时又轮到漱金了。这里是农耕区，离县中心远的很，做牛车都赶不到警察厅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租一匹马吧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们的时间太碎了，等十五再说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等到十五她人都没了！”穆尚文冲着他大叫道，“那你让霍眉去，下一场戏后台用不到她，她没必要老在那里待着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的一点瞌睡全被她闹散了，“四川匪患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，这周边荒郊野岭的，她一个女人怎么去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一点穆尚文确实没想到，讪讪地呆了片刻，一跺脚：“我去找许秘书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件事席玉麟就再没关注过了，他只是留了只眼睛在穆尚文身上，她没乱跑就行。直到十五的夜里的最后一场戏唱完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大石头落了地，许秘书也松了口气：好歹没再闹出官司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漱金十六号晚上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秉诚下戏后去集市上逛了一圈，给每个人都带了一个熏鸡腿回来。其实日常开销都要从霍眉那里支，但席秉诚经常自费给大家买东西，霍眉既能蹭到，又不用记账，满意得很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好不容易能睡个囫囵觉，凌晨五点，所有人又被喧天的锣鼓声吵醒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穆尚文掀被子坐起来：“狗日的不是昨天才是上元节吗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最近脾气非常暴躁，遇到事儿就骂。师兄见了会打，师姐倒不管她，所以会将一天的暴怒都攒到宿舍里再释放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今天要走百病啊。”霍眉把脑袋捂进被子里，“很多地方是十六号搞这些，走桥除百病，摸钉生儿子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隔着棉被，交谈声和窸窸窣窣的动静一直没停，她习惯于被噪音包围，很快又要睡着。然而木门不轻不重地被关上，室内陷入寂静，只剩大街上极遥远、极悠长的锣鼓，锵锵飘到耳边，不知是不是梦里传来的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猛地钻出来，像婴儿钻出羊水，寒冷和世界扑面而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房里就剩她一个人，王苏、穆尚文还有小云都下楼了。她跑到窗边扒着看，走桥的队伍长到看不到头尾，人们提着灯笼、拿着锣鼓，在昏晕的红光中慢慢行进。王苏她们汇入队伍，很快，席秉诚几人也衣着整齐地跑下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些无亲无故的孩子，很轻易地就受了一项此前从未听闻过的封建习俗的感召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突然很想抽烟。她拖出行李箱找出火柴盒，发现嘴里相当干涩，分泌了半天的口水都不够一次吞咽的，又不想抽烟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振良从小就是个药罐子，她赚钱给他看病、买药，却从未生出要为他走桥的想法。一来她不信这些，二来她每天都累得沾床就睡，根本不想在寒冬里半夜起床，踩在一双剧痛无比的小脚上不停歇地走上一天……我是在为自己这个姐姐当得不好难受吗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不对。她重新蜷进被子里，按着自己又开始怦怦乱跳的心脏，不对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第34章红包我为什么不信这些？……

nbsp;nbsp;nbsp;nbsp;我为什么不信这些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川西乡村信奉鬼神，家家户户的堂屋都设有神龛，里面插驱邪香，且供奉着历代先祖、各路神明的牌位。每个月底，土地庙都要办庙会，爹妈只想把那天的时间花在地里，并不怎么去，似乎也是不大信的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有一次振良心脏病发作格外严重，嘴唇都乌了，赤脚医生却去了邻乡看病，没有两天赶不回来。他们便抱着振良去拜了“干爹”，也就是祥宁镇上一个生辰八字与他相同的男人。霍眉记得很清楚，父亲拎了一整筐鸡蛋、一刀肉，母亲抱着弟弟，她则捧着红烛和香远远地缩在门口，看母亲扶着人事不省的弟弟下跪磕了三个头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说来也是神奇，弟弟回家后真的醒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从此家里即使没钱买米，也要留钱买香，让神龛里的香火一年四季不断。霍眉后来想起父母围着嘴唇转为红润的弟弟欣喜若狂的那一幕，也不得不对民间的神秘学感到佩服；而她不信，不是从观点上不信，而是从情感上不信，因为家里拮据时第一个挨饿的就是自己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所以当明明白白的药摆在面前时，她必须要给振良买来；而那些虚无缥缈的桥，她有理由不走。一退再退，直到退至鬼神面前，身为姐姐，才是可以做出点不为人知的反抗的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喝了两口水，最后还是把烟点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