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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，一把将五个硬币抛出，喊道：“危险！坐下一趟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船距离岸边很近。他冲入齐膝的水中，够住船身侧面挂着的轮胎。汽船已经动起来了，满甲板的人都惊叫起来，让出一圈空地；席玉麟已经踩着轮胎翻过栏杆，哪需要他们腾这么多位置，只往后趔趄了几步便站定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船员冲进来，霍眉连忙掏出两人的票：“有票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哦——”她拖长尾音，迟疑地看着席玉麟。席玉麟举起左手，食指和中指怪异地反折着，断裂处已经红肿发亮，很焦急地问：“请问有冰吗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船员心里已经认定他是个麻烦，奈何那又是一张一等座的票，只能拿了冰镇酒水的冰桶来，强调说：“就这么一桶，化了就没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，和霍眉一起回到船舱，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；用双腿夹住冰桶，弯腰将手插进去。霍眉也跟着坐下，凑近去看他的手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忽然侧过脸来，挤出一个笑，“我不是故意迟到的。”不知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，声音直颤，眼睛也是红的，眼球在其中神经质地左右抖动，只是一直盯着她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晓得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弯了一会儿腰便感到难受，他干脆蹲在地上泡手；蹲了一会儿也蹲不住，又坐起来，将冰桶搁在腿上，冷水湿淋淋地顺着裤脚往下流。椅背是软的，卸力靠在上面，腰直往里窝。最后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，将冰桶扔回地面，踢了一脚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假装不懂是什么意思，很疑惑地吸了吸鼻子。她说：“老子数到三，你就自己忍着吧。一，二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数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行动了，因为自己脸上又是汗又是水，所以拆了椅背上的枕头；数到三时，正好垫着枕头侧躺在她腿上。这个姿势便舒服多了，一只手也自然垂下去，落在冰桶里。只是肩膀抵着她的腿侧，汗水仍然浸过去，在她没有一丝褶皱的旗袍上晕开一圈水渍。他感到非常不好意思，不敢看她，只拿通红的耳朵对着她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什么也没说，一只手落在他黏黏糊糊的肩胛之间，轻轻捋动。他呼吸的起伏就越来越小，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香气，居然睡着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嵋山水府同受寂寞，何不与某一拜成亲，共参大道？某是真心相爱，并无半点虚假。锵锵锵，年轻的席芳心走上来，张嘴却发出垂死的声音：对不起。戏台塌陷，他掉了下去。面前站着刘洪生，他的后脑勺凹进去一块，身体不动，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扭过来，一副极憎恨又极痛苦的表情，噙着泪，哄孩子般唱道：“我听玉麟的指挥。你踩鼓呀！”咚咚咚咚。脚下置换成鼓面，巨大的白蛇破鼓而出，长着王苏的人脸，很忧郁地笑，他永远是她的小青，不是她的青哥。席秉诚和穆尚文并肩站在那个黯灭的屋子里，喊道：“走啊！”走去哪里？水会把你带走。钩河漆黑的水漫上来，他趴在竹筏上，身体因为失血越来越冷，一只手垂着，落进水里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瞬间缩回手，懵了几秒，才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晒清醒。手已经被冻麻了，暂时不用再泡，他便讪讪地从霍眉腿上起来，尴尬异常。自己一般不会在别人面前毫无防备地睡着的，更别提在别人身上，“对不起，我也没想到……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累了。”霍眉很不经心地说，“怎么了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早上早上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，但是我抛下所有人走了，现在也没想着他们。我没良心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好熟悉的一句“没良心”，两人对视一眼，居然同时笑了出来。倘若有一天再见到刘靖，席玉麟不会把刘洪生的话转述一个字的，他都不好意思再回忆一遍——太超出他的理解范畴、太恶心了；对于今天发生的事，也只一笔带过，他觉得自己走的不光彩。就算刘靖是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，太多故事，他觉得难以启齿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霍眉不一样，霍眉是他的好朋友，他卑劣的共犯。于是席玉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了，霍眉听几句咂一下嘴，跟听八卦似的，最后啧啧奇道：“这么多年来，你一点儿异常也没发现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可能有一点吧？但是他们俩本来就不太合常理，我以为他们就是那样怪怪的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穆尚文这娃娃有匪气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那是，席玉麟心道，她一向如此。往后漱金没有了，她也定能找到自己的一条路，要么入人海，要么上梁山。其他的兄弟姐妹怎么办呢？文文还那么小，那些姑娘在梨园行浸淫大半辈子，一时也难以嫁出去。但是又他妈不是我造成的。我不会死，我要离开，我要新生活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来的路上，我脑子很乱。”席玉麟慢慢说，“现在却什么都不想了。现在满脑子只剩——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只剩什么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只剩你身上的香气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那可不。”霍眉得意道，“之前在怡乐院的时候，许多姐妹为了减肥警察那个不吃饭，那可就是最错误的。一来呢，把肠胃弄坏了，会口臭；二来呢，其实有一点肉摸着最舒服。我是个聪明的，知道身体接触带来的感觉比外形重要的多nbsp;nbsp;，谁躺我腿上，谁一辈子忘不了我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很多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吧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儿豁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可其中只有我一个人，是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凭什么，凭你长得最漂亮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真是最漂亮的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也许吧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凭我是你的好朋友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这倒不假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又把手插到桶里去。霍眉打开行李箱，翻出一个沉重的布袋递给他，“里面还有四十三块，我等会儿见着林杰了，就不用了，都给你。下船后立刻去医院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不能立刻去医院。我要跟着你们，看看你这几日住哪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别跟来了，林杰会住我隔壁的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固执地说：“再多见几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