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nbsp;nbsp;nbsp;“这能一样吗?这比婊子高级得多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高级个锤子,实话说吧,你三弟蠢,你也没强到哪儿去。你今天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让林杰在外面等着——猜猜看,我以前是干什么的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婊子啊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老子是你——”霍眉卯足力气,一拳打在他腹部,“——农民奶奶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这回的情形和上回很不同了,上回是何炳翀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拿砚台砸她,这会儿手边没什么趁手的工具,她又先发制人,打得何炳堃捂着肚子便倒下去。本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,年纪也不轻了,自然拗不过她。她又抓着他的油头往墙上砸,咚咚两下,直接给人砸晕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林杰仍未发现这边的动静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迅速把柜台推到破洞之下,先奋力把行李箱掷出去,然后踩着柜台,双手刚好能够到洞口边缘,一使劲儿把自己拉上去了,捡起行李箱,朝另一边跳下、拔足狂奔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这里离太平山不远,而太平山脚下,有摩根送给她的将军。她也帮着遛了好几次,和这马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刚翻进马厩、解开将军的缰绳,林杰的车就从街角疾驰而来,一个漂移拦在了马前。而这匹来自荷兰的障碍赛顶级赛马也是不负众望,昂首奋踢、迎风长嘶,跨栏似地从汽车上方飞了过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已然想好了去哪里。回头见汽车穷追不舍,便指挥着马从断壁残垣上跨过去,汽车不能跃过建筑物,只能绕路追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将军就是爱跑障碍赛,热身一段时间后,渐入佳境,左右旋挪、追影扬尘,越跑越兴奋,一身油亮亮的黑色皮毛在月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。在山脚下的小马场上,从没有这么大的空间让它跑,它也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而不管它怎么跑,霍眉始终牢牢地趴在它背上,没被甩下来。这座城市的风向来香甜温柔,第一次厉啸着扑向她,而她只管往前,把黑夜甩在身后。跑着跑着,被乌云遮了一角的月亮就出来了,把无限光辉播撒向她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鞋店她不要了,黄金她不要了,权位她不要了,家室她也不要了!
nbsp;nbsp;nbsp;nbsp;怀揣着雪刃刀!怀揣着雪刃刀!行一步哎呀哭、哭号啕,急走羊肠去路遥。且喜得明星下照,一霎时云迷雾罩。忽喇喇风吹叶落,震山林阵阵虎啸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实指望封侯也那万里班超,到如今生逼做叛国红巾,做了背主黄巢。恰便似脱鞲苍鹰,离笼狡兔,摘网腾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将军打了个响鼻,停在乔公馆院门前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乔太太!”她扯着嗓子喊起来,“开开门,有人追我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公馆内亮起来几盏灯,但并未出现仆人给她开门。霍眉下了马,继续喊:“王顺娣!王顺娣!王顺娣让我进去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乔太太的脸就出现在了窗边,微微愠怒着,“给她开门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进了屋,大喇喇在她的罗汉床边坐下,并不废话,掏出一张汇票的票根交给她。她接来一看,上面有何炳翀的亲笔签名,收款人这一栏又盖了重庆的章子,时间就在前不久。金额很大,十万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几乎瞬间明白了霍眉的意思,抿了抿嘴,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,把票根收到了钱包中。“我白帮你对付老公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把他干倒了,祥宁就是你的了。”霍眉勾了勾手,“纸,笔,我现在写一份证明,把50%股权转让给你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虽说祥宁的口碑现在一落千丈,但就和时风一样,耐下性子好生经营,终究还会起来的。乔太太懂这个道理,不可能说因为现在的祥宁落魄了,到嘴边的肥肉就不要,立刻吩咐女佣去找纸笔。霍眉也懂这个道理,可这需要太长的时间去蛰伏、谋划、运筹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像只鼠妇一样蛰伏很多年了,再不想蛰伏下去,只想骑马逃走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反正你也不要,直接给何先生不就好了?为什么要给我?恨他恨到这地步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恨不恨的……我跟他之间的是非太多,说不清楚。原本想给何炳堃,但他太冒失,也靠不住。找到你这里来,是出于很理性的考虑,而不是因为对你的观感比对何先生更好。”霍眉接过笔,唰唰地就写起来,力透纸背、毫无顿留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全部写完了,因为下笔太重,半张纸的墨迹都未干。霍眉用两根手指推着边缘,将其推到乔太太面前,眯着眼睛说:“你是个走黑船、臭拉皮条的,但也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有本领的一位。何炳翀不会做生意,会把祥宁搞垮。但交到你手上,我放心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她抬起眼,两个女人四目相对,相当沉静,像余晖晚照的草原上,相遇的两只狮子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又补充道:“要上市、要革新随你便。但要是把祥宁弄破产了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乔太太笑了,“交到我手上,你放心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她把浴室借给霍眉,要起把满面的血污洗一洗。这期间,林杰已经追到了门口,喊话让她把霍眉交出来。她只是让警卫把那匹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赛马在自家马厩里拴好,别理他们,敢进院门一步nbsp;nbsp;,直接射杀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何炳堃在后排悠悠转醒,觉得不必为这个女人以身犯险,转了几圈后,让林杰回去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半个小时后,霍眉坐上乔太太的汽车,向港口驶去。两人平日里不对付,交代完重要事项后,更是没得话说,一个坐在左窗边,一个坐在右窗边,凝视黑沉沉的港岛夜色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那条悬挂了葡萄牙国旗的货船正在港边静静地栖息着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乔太太主动开口问:“去哪里?澳门?南洋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重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那么,我给你几张船票,你先在上海下,然后换船去武汉,再换船去重庆,不用你出钱。哈,那里你可什么都没有,难得东山再起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不想东山再起,我只是想回家。”她叹了一声,“累了,不是多年轻的人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此言差矣。我快要五十岁了,觉得自己并不老呢。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我刚刚生下第三个孩子,因为太胖、挤不进旧旗袍而天天哭……连什么是法人都不知道,乔裕民要我当法人,我就当了。至于说成为‘蜘蛛’,更是多年后的事。女人要成就一番事业,什么年龄都不算晚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望着海面上的一轮明月,不知该怎么搭腔,这个毒妇好像在鼓励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