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nbsp;nbsp;nbsp;当然不是家里来的,信封上那字跟狗爬一样,若是振良写来的,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。但是席玉麟倒替她颇有微词起来,“那个副官走之前,你就让你家里来信了。结果家里的信没来,反倒是——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哎呀,得了!写了些啥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军中伙食不好,想起有次你在他家厨房做菜的事,叽里呱啦,这事儿写了一大堆。以及过年没法回来,祝你新年快乐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语气拽拽的,不提思念她,确实是范章骅的风格。霍眉本就对他的信没什么兴趣,也没让席玉麟把两页纸完完整整地念下来,接过便塞进口袋,准备等会拿去擦灶台上的油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要让小云唱女主角啊?”霍眉耳濡目染几个月下来,都能对戏曲方面的东西评点两句了,“漱金又不缺旦角,我听她唱得不怎么样呢,真的能行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她还行啊。你觉得漱金不缺旦角,因为现在人都串着用;真要细分起来,师姐唱的青衣,尚文唱的老旦,我们没有花旦。小云锻炼个几年,也就出来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以前是谁唱花旦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。”他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,说起时没什么多余的感情。霍眉给他撕了一大截纸。真搞不懂他为啥舍得给她买纸,舍不得给自己买,明明一个月二十五块呢。随即又想起来,他这个月只有十块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赶在漱金出发之前,她完成了几件事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织的红围巾送给了蔡行健,据说现在的女学生流行织围巾送给男朋友,甜甜蜜蜜说几句话,再敲打敲打结婚的事。蔡行健收到围巾时露出了一个久经世故的人看到纯真女学生的神情,听到她说“若是每天你下班回来,我都能替你解下围巾多好呀”的时候又装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第二件事是跟范章骅回信。席玉麟已经很熟悉这一业务了,还给她加了一首闺怨诗上去,什么什么觅封侯的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第三件事是组织学生们给漱金来了个大扫除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天黑得很早,街上行人也少,大多数店铺关了门。雪下了好几场,各家各户门前大灯笼的红光映在雪上,莹莹地发凉。漱金向来没什么过年的氛围,贴副对联就算完事,霍眉却硬是剪了窗花、扫了扬尘、买了猪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从小就听这句话:有钱没钱,先杀个肥猪好过年。什么日子因为猪肉都能便好过的。瘦肉做成炒菜,五花肉炸成酥肉,带皮五花大片做成回锅肉,猪后腿腌过后再用柏香枝熏,在晾晒场挂成一排。其他的地方以及新鲜内脏做成刨汤,每个学生都分一碗,也给左邻右舍分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当然不指望张大娘能帮忙,霍眉已经认准城里人就是眼里没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席芳心支下个月的准备金。她刚开了个头,席芳心忽然用那种淡定到叫人恼火的语气说:我什么时候有过主管?
nbsp;nbsp;nbsp;nbsp;她一听坏了这是要讹人啊,立刻找来席秉诚。席秉诚心里急的是师父的病情,倒不是给她拿钱的事,解释了许久这个主管怎么来的。席芳心拿着份报纸端坐太师椅,不知道在没在听,等他叽叽咕咕说完后吩咐道:“去把玉麟叫来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一脸茫然地进来,席芳心忽然就做了个相当孩子气的举动:招呼他到身边,用手挡着嘴轻声告诉了他钱在哪里。末了还大声加一句:“现在很多人都要骗钱,我交给你保管,你不要信他们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秉诚是真得气到冒烟了——物理层面上的,他一急,头顶上就出汗,在寒冬里气化成白雾往上飘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也相当尴尬,去拿了钱后,跟他解释:“师父也是生病了,你不要计较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生病了,却仍当你是儿子,不当我是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他选择绕过这个话题,“我觉得咱们去县里唱戏,把他一个人留在巴青不太好。虽说还有许多学生做伴,但都是些孩子,真要出个什么事不好办。不然我留下来吧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秉诚拿鞋底嘎吱嘎吱地踩积雪,踩出薄薄黑黑的一圈,冷意很快渗到脚底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这有什么好讲的?师父特意跟我强调了,你是一定要去的。你伤了脸,本就很久没有登台;现在恢复好了些,正好出城走走,第一次登台不在巴青心情也放松些。老人家一片好心,你怎么就不明白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惊呆了,他没有不明白师父的好心,他只是听出来了席秉诚很不耐烦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雪水把他冻清醒了些。席秉诚长长呼出一口气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从圣佛罗多请个护理到家来吧,我现在去办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那得多少钱啊?比他们去县里一趟挣得还要多。但知道此事拒绝不了,席玉麟也没说什么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们要去的县叫苍衣,价钱不是抬得最高的,只因为主办方是席芳心的一个朋友。苍衣县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车程——当然,牛车。席秉诚跟车夫讲价的时候,席玉麟帮着她把盔箱和行李箱都搬上车,车板上有几处干掉的不明褐色硬壳,疑似运过粪桶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于是一屁股坐到盔箱上,把三个纸包往怀里塞。刚刚跟林记的人打了招呼,说自己要二十号才能回来,这才拿到三包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一瞥到这东西就烦,“你不吃它,究竟是什么感觉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感觉么,大概就像你们男人给自己弄,快弄出来的时候,忽然被一只手掐出不让出来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……”几秒内他从耳朵红到脖子根,但已经被霍眉锻炼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,使劲儿抠着手中的橘子,撑着跟她对话,“你又不知道,你就是怎么下流怎么打比方。别老这样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知道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也不知道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可以试试。”霍眉悠然道,望着头顶黛蓝色的天空,“有人让我掐过他,看表情是乐在其中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彻底绷不住了,越过她要下车。霍眉缩脚给他让路,裤腿的一根毛线却挂在了他胶鞋豁开的裂口上,随着他抬脚的动作,裤腿被拉上去一大截。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