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nbsp;nbsp;nbsp;茵茵给她拔下来的时候,仔细瞧了瞧,“席太太,是我没烧好还是怎么地?只是浅红色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身上挺舒服的,除了被幺幺折腾之外。”霍眉拉下衣服,仔细把这一套火罐收好,“等我老公回来了,给他拔着试试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隔几天,她又买了一盒可以在家进行艾灸的艾柱回来,因为心里牵挂他,胡乱地给他买东西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这一套折腾下来,一个月也没过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再在楼道里见到丹丹,她就得意地宣布了自己怀孕的事。丹丹气得直跺脚,她是不被允许怀孕的,怀了也得打掉,因此天天大放音乐骚扰她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睡得沉,偶尔醒来,看到雨帘悬挂,地上的积水亮闪闪的,上面飘着花瓣,在细雨里打着旋儿。流水落花春去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翻个面,继续睡。夏天就来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写信来说:定了回程的日子,大概在七月三日左右,会有延误,不必等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离七月三日还有这么多天!她成日找幺幺说话,幺幺似乎烦不胜烦,明显地动起来。茵茵把手搭在她还不怎么鼓的肚子上,奇道:“幺幺大概是个精力足的娃娃!按理说,这个月份的胎儿,还不至于这样动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也觉得幺幺怀得很稳当,老在她肚子里游泳,像小鱼吐泡泡似的,让她这个当妈的感知到他的存在。她教子心切,天天拿着本《论语》给他念,念一整天,心里空落落的,又假扮席玉麟的角色跟幺幺互动,给他唱歌:“高高山上哟,一树槐哟喂。手把栏杆噻,望郎来哟喂。娘问女儿啊,你望啥子哦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茵茵接口道:“哎,我望槐花噻,几时开哟喂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槐花开了又谢,她一颗心都委顿了,七月才姗姗地来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二号晚上她睡不着,直瞪着天花板发呆,丹丹的音乐又放得大,搅得她脑子昏胀,好一会儿,才辨出另一种声音——防空警报!她立刻起床,猛地推醒茵茵,手忙脚乱地往睡裙上裹了一条披肩、穿上弓鞋,提起在床头柜边放钱的铁箱子,迅速跑进了最近的防空洞。统共只花了两分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茵茵大声道:“席太太,没事吧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应了一声,两手护着肚子,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——不过跑两步么!要是在农村,这个月份的女人还要下地干活,她没理由被好生活滋养一阵,身子也变弱了。只是防空洞里人挤人,都像下雨前塘里的鱼一样仰着头呼吸,空气本就闷热,更叫人喘不上来了;随着人越来越多,留给她的空间也越来越小,挤着她的肚子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干脆不抢上面的空气了,蛮横地蹲下,给腹部腾出空间,只缓慢而粗长地呼吸着。她一蹲,绊倒好几个人,互相推推拉拉、拽拽扯扯,骂声一片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第189章关公袍下不知是地洞的隔音效果太……
nbsp;nbsp;nbsp;nbsp;不知是地洞的隔音效果太好了,还是四周太过嘈杂,人们始终没有听到炸弹的声音。过一会儿,警报声也停了,大家遂打着哈欠四散而去。她也和茵茵一道往回走,回家放好钱,换了身衣服,打算去菜市场逛逛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他大概晚上回。”霍眉愉快道,“我们去买一段排骨,中午就把汤炖着吧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天已经亮了,菜市场的人一反常态得多,大概是都刚刚从防空洞里出来,懒得回家一趟,就全涌到菜场,打算把菜买了再回。几个棒棒蹲在墙角抽烟,含混不清地闲聊着:“……儿豁,炸沉了一艘船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她捡了这一耳朵,忽然就有点呆呆的,在尚有几丝微风的清晨平白出了一身汗。茵茵奇怪地望她一眼,也跟着停下来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就听另一个棒棒道:“吃完了赶紧回码头吧,还有好几艘要卸货的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的身形摇晃一下,几乎是跑出菜场,拦下一辆马车直往朝天门而去。江面上风平浪静,码头上人来人往,挑棒棒的挑棒棒,吆喝的吆喝,闲适自如地干着自己的事,没有任何能证明这里刚刚经受了一地轰炸的迹象。她疾步上了趸船,找工作人员打听:“刚刚沉了一艘船?是哪一艘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工作人员不答话,直挥手赶她。她抓着人家领子不放手,大喊大叫道:“你他妈站这么近装什么瞎子?我问你哪一艘沉了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没看清楚!”他不耐烦地嚷嚷道,拿手往远处一指,“还没往上游来呢,喏,那么远的地方就沉了,我看不清楚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没心情跟他纠缠,直奔惠民公司而去——来信中,席玉麟说他所乘坐的是惠民公司的“金山号”轮船回重庆。马车一路颠簸,茵茵攥着她的手,不敢说话。还没到目的地,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围了一圈人;马车停下来,她却不敢下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还不一定呢,不一定是他的船。她咬一咬牙,踉跄着翻下车身,同时安慰自己:就算真的是,那也只是船沉了,他会游泳呀!再不然,抱着块木头漂都能漂好几天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门口的妇女嚷嚷着什么“沉船”,她不想听,捂着耳朵挤到最前面,找工作员人查到了今天的班次和乘客名单——普通乘客买船票无需登记,然而市院买的团体票,留下了记录。金山号的档案上确凿着记录着“重庆市立川剧院席香阁一行二十三人”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霍眉颤声问:“金山号……是今早被炸沉的船吗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到处都是人在推搡、喊叫、挥舞帽子,电话铃此起彼伏,几个小职员抱着档案盒钻来钻去。工作人员再没时间搭理她,提起嗓门对群众大喊道:“稍安勿躁!我们也正在和武汉取得联系!大家稍安勿躁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她的汗越出越多,已经把衣服都浸透了。眼见着惠民公司一时给不出答案,掉头就走,拦下了第三辆马车,直奔重庆最大的茶馆——迎圣堂而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茵茵颤巍巍地拉了拉她的袖子,“席太太,你还有身孕,我看你不能这么跑……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回家。”霍眉一推她,“别跟着我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茵茵还想往车里钻,她直接将帘子一拉,黑帘被风吹得往她脸上裹,捎来一股尘灰的气味。轮子轧轧地往前,碾过水门汀马路和泥土,碾过花瓣和积水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坐在密不透风的车内,身形随着车的晃动而微微摇动,总是不倒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到了地点,迎圣堂门口也熙熙攘攘,人群的情绪倒不像惠民公司门口那样激烈,大多是看热闹的。霍眉直冲到一个剃了秃瓢的小袍哥身边去,“小兄弟,通融一下,我找大爷有急事!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有啥子急事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早上不是炸沉了一艘船吗?我家先生可能在上面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啊……是挺急。”小袍哥挠了挠头,“但你得等等,今天是阴历五月十三,单刀会嘛!里面在祭祀,祭完后,还有新人加入的仪式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