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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对霍眉此人的判断非常准确。若在平日，她还有心情逗弄鹤洲一番，现在腹中有了自己的亲骨肉，她就完全把“认鹤洲为儿子”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，对他的兴致也缺缺，略敷衍几句，就问：“你师父呢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他在排练，还没结束。我去把他叫过来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不太好吧？现在还是工作时间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没关系，我去叫着试一试。”说罢，他就跳起来往门边跑。霍眉在后面叫道：“没什么急事，我可以等啊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那边席玉麟听了，总不免焦心，她下午跑到市院来找自己，这叫没什么急事？还举棋不定地站着，镜花也不把鹤洲赶走，就当着徒弟的面，当场开始批评他家里破事多——像自己，即使有五个女朋友都从不在这个时间来打扰，他只有一个老婆，了不得了。鹤洲这孩子敏感，立刻就拉下了脸，席玉麟倒不受这几句话的影响，听了一阵，给他作揖，“马上就回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说着，拔腿就跑。进了会客室，鹤洲尚在门口的台阶上，霍眉伸手把门关上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怎么了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盯着他，不自觉地笑了一下，试图把嘴角压下去，反倒憋得花枝乱颤，“我有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有什么了——啊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仿佛被一道雷击中，定在原地，瞳孔明显扩大了些，“你，你，你怀孕了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是呀，有什么感想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这也太厉害了，这就怀上了”他喃喃道，声音越来越小，搓着脸，绕着屋子团团走。霍眉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，心里很是得意，像个表演魔术成功的魔术师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绕了两圈，来到她跟前，忽然蹲下趴在她膝上。霍眉伸出一只手，在他汗涔涔的头发里摸了摸，也不嫌脏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仍不抬头，两只手摸摸索索找到她的手，用力握着，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他明显的吸气声。他缓也不缓，颤声就道：“别人都不把我当男人看，你你却给我怀了个孩子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当牛做马的话，留着回家说。”她笑道，“鹤洲在外面看着呢。我就来告诉你好消息，现在就——哎！哎哎哎哎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跪在她面前，磕了三个头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谢谢你爱我，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。谢谢你，谢谢你，谢谢你爱我，我也爱你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鹤洲在外面探头探脑的，他匆匆站起来，抱了她一下，随即就出门唤着鹤洲走开了。鹤洲一步三回头，她完全沉浸在飘飘然的思绪里，注意不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一回家，看到桌子上还没抽完的半包烟，她异常恼火——虽然被席玉麟管得严，但他大多时间不在家，这个月里她至少抽了一包半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把家里的所有的烟、打火机装在一个纸盒里，放在巷口的泔水桶边，很快就有流浪汉来取了。换做往日，她不喜欢满街的流浪汉，觉得他们和她美丽的101不和谐，现在却莫名抱了要积攒福报的心思。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，她若有德行，上天会再保佑她一些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于是一人发了三块钱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过了那个感动的劲儿，回来就不肯多说当牛做马的话了，只跟她讨论：是男的叫什么？是女的又叫什么？霍眉觉得他们两个文盲还是不要给孩子取名字了，等到生出来，结合生辰八字，让风水先生取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好。”席玉麟忙不迭道，“我认识一位风水先生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不过我们可以取个小名，就叫幺幺吧！我也不年轻了，幺幺大概不会有弟弟妹妹，就是我们家最小的跟你说件事。”她掰过他的脑袋，迫使他注视自己，“就连他，也不一定能生下来啊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很现实嘛，我以前避子汤喝多了，大夫也说不保准。不是我要咒幺幺，我是劝你期望别太高，满心期待着，结果不足月就啪叽一下滑出来了，你会怎么样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莫名其妙道：“我能怎么样？你肯定在那儿死哭，我就先把胎儿送到庙里去，然后回来给你做好吃补补身体，再抱着你拍一拍，叫你不要哭了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她问的其实是“你会对我失望吗”，然而席玉麟的理解稍有偏差，很切实地说了他会怎么做。霍眉其实也得到了答案，美滋滋的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幺幺，爸爸妈妈很相爱，投到这个家里来，你真是命好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为了攒功德，霍眉每天把电话打完就抄佛经，字字清心、句句无为，她理解不了，只祈盼佛祖不要计较自己之前做过的孽。席玉麟晚上回来就打毛衣，他说幺幺会出生在冬天，衣服、鞋袜、帽子都要亲手做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不仅考虑了幺幺出生穿什么的问题，还考虑到了上学问题。“康小冬说他儿子读的是教会学校，洋人开的，学费不贵。但学洋人的教义有什么用？我看，我们还是让幺幺上个正儿八经的中国人开的学校，读那什么四书五经，肯定比读圣经好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那就贵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贵了不要紧嘛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而且转学麻烦，我想着，等他小学毕业了，我们再去南洋，在南洋读初中。那个时候你也就是四十多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笑了，“也要等鹤洲从我这里出师，时间差不多。好极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惜他越想往家里跑，就越有事情绊住他。市里又搞募捐，在码头边上搭台子唱戏，最后各界社会名流还要轮番上去演讲，席玉麟就负责送一捧花上去。为了送这捧花，席香阁硬生生拉着他们排练了一周，他回去的时候，霍眉都睡下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那天活动结束，小小的鹤洲从人群中挣扎出来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往回走。“师父，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，“你好风光啊，给当将军的献花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席玉麟满脑子都是回家，因为心绪很温柔，就朝鹤洲笑了一下，“你羡慕呀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连台都上不了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