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对方再坚持,三殿下便会伸手勾住身边侍女或者花魁的腰,暧昧饮下玉手中递来的清酒。
再回望说话人的眼神依旧笑意满满,却已多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嘲讽和冷意:“谁不知道我盛三日日流连花丛、女伴不断?大人若真的将娇女送来我府上,当真不怕她日日以泪洗面,蹉跎余年吗?”
坊间说起这个的时候总忍不住摇摇头,评价这位三皇子殿下哪儿哪儿都是人中龙凤,只这风流多情一桩,当真不如太子殿下深情,算不得什么良人。
可这一点点算不上缺点的缺点,也会被众人原谅,只说殿下年少,爱玩是天性,过两年及了冠,自然而然就会稳重下来了,到时候再讲亲事也不着急。
柯鸿雪说不清楚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,只是待人走后,他低下头写字,一篇文章落笔再读,连他也看不明白写了张什么东西出来,只能揉成一团扔了作废。
而他偶尔清晨醒来,又会发现房间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两件新奇的小物件。
三殿下风流、多情、忙于政事和交友、疲于应酬和拒绝,可又总会时不时的,在夜深人静时,不打扰不喧闹,月复一月、年复一年地溜进柯鸿雪的小院,留下些并不值钱,却巧思满满的小物件。
柯鸿雪看着那些东西,却忍不住想:既然来了,为何不唤醒他呢?
他并不需要这些小玩意。
他需要的也不是这些。
年轮转过,元兴二十五年,皇帝在除夕宴上又一次笑着问及柯鸿雪要不要当官。
没什么办法,过了元宵他便去了临渊学府。
临行那天,盛扶泽推掉了所有公事,特来相送。
出了柯府的大门,又送到巷口;离开巷子,再送到城门。
马车将要驶离城门,盛扶泽看看天光,再看看柯鸿雪,思索两瞬,直接上了马车。
柯鸿雪一下怔住,眼眸微微瞪大几分,盛扶泽却道:“索性告了假,没什么要紧事,送你到学府好了。”
车马行了大半天,才终于到了临渊学府,三皇子撩开车帘,抬眸望向府门匾牙上的字,神色专注而认真,好似要入学的是他一般。
学府建在山上,背靠瀑布,需行过一段崎岖的山路,盛扶泽将柯鸿雪送进舍院,又将其带去餐厅,不拘小节地吃过一顿饭,才领着人一起去到了学府掌院处。
掌院本就在柯家见过柯鸿雪,瞧见送他来的是三皇子的瞬间惊了一下,连忙就要躬身行礼,盛扶泽却扶住他,姿态很是优雅谦和:“先生不必多礼,身在学府,扶泽也不过是圣人学生,本该我向您行礼才是。”
天下皆知三皇子八面玲珑、圆滑世故,可真正与他接触过的人却也知道,最玲珑的人,骨子里也是一身不屈的傲骨。
他对谁都从容矜贵,却鲜少谦卑到真的向对方行生礼。
而那甚至不是他的老师。
盛扶泽一礼既毕,笑道:“临渊学府闻名天下,向朝中输送过不知多少名臣良相,先生功在千秋,阿雪跟在您身后学习,定然受益良多。”
掌院先生视线落到他身后,终于明白这天下间顶顶尊贵的人来学府这一趟是为了什么。
他不动声色点头:“鸿雪本有经世才华,老夫也不过稍稍点拨而已。”
盛扶泽便笑着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。
闲天聊了许久,从学府生源聊到夫子名言,又从朝野局势聊到生民疾苦。
最开始是盛扶泽提起话题,到最后便是老先生抑制不住地侃侃而谈,盛扶泽和柯鸿雪在一旁听着,任他说了个酣畅淋漓。
直到天色将晚,先生收了话头:“殿下是不是该回去了?”
盛扶泽便顺势偏过头,望了一眼门外的暮色,以及暮色下某人半边侧脸。
他略停顿一瞬,不着声色地收回视线,笑道:“先生博学,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,我差点就不想走了。”
掌院却道:“殿下谬赞,这世间还有不少人需要殿下回去。”
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算一种警醒,盛扶泽起身,再度向掌院先生行了个礼,而后转身,笑着问:“阿雪送送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