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京城柯家里少了一个性子沉闷不爱笑的雪人,临渊学府中多了一位潇洒恣意的少年郎。
柯鸿雪次次考学甲等,一开始还会笑着问那年元夕夜说话的同窗:“兄台此次第几名,先生讲的课哪里不懂,可要拿我的笔记去看?”
既儒雅,又刻薄。
既大方得体,又斤斤计较。
后来将那些人全都作弄过一遍之后,柯鸿雪觉得没劲,转而又与他们交好。
当一个人同时兼具家世、长相、才华、财气、品行,人心便易得许多。
不论之前对他恨得多么牙痒痒,几次酒喝过,几场诗对过,那些人便又趋之若鹜地跟在了柯鸿雪身后,为谁能离他更近一些争得个头破血流。
又一年除夕夜,京中烟火繁盛,虞京奢华煌煌。
柯鸿雪站在小院里看着天空,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忘了什么。
盛扶泽说要给他取字的。
如今他已二十岁,到了取字及冠的年纪,可盛扶泽呢?
前朝的三皇子永远活在了他的十八岁,与这夜空中一闪而过的烟花一样,只不过绚烂一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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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及冠礼是在柯府办的,请了掌院先生取字,唤做寒英。
是为雪花之意,与他的名相衬,并无互补之意,仅是锦上添花。
太傅问他:“如今既有了字,可要刻章?”
柯鸿雪轻眨了眨眼,眉目间早已习惯性地带上笑意,却道:“全凭爷爷做主。”
柯文瑞便问:“你那块无字印章呢?”
柯鸿雪愣了一下,轻声笑道:“年岁久远,不知丢去了何处,爷爷另寻一块玉刻字就好。”
于是又一年似水过,柯鸿雪又唤做柯寒英。
学府铁打的甲等,虞京风采逼人的柯家公子,风月楼的常客,鎏金楼邀月的诗人。
整座京城,偌大临渊学府,翻来覆去地看,过往英雄少年尽入黄土,而今竟无一人能与他争辉。
可他并不参加科举,只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在学府待着。
先生布置的课业他完成的最好,治国的良方不知写过几条,可一提及入朝入仕,柯鸿雪总笑着摇头:“那多无趣。”
有人赞他洒脱,有人慕他随性,有人嫉他才华,也有人鄙他狂妄。
但从来无一人能将其甩在身后。
过了两年,柯鸿雪二十二岁的时候,学府中来了一位同窗。
若按入学时间来算,对方该是他们的学弟,但因其是夫子的儿子,年岁又要大上一点,众人便都唤他学兄。
有交好的朋友在酒桌上轻巧地说:“寒英,沐先生家的公子冷冰冰的,跟你刚入学府的时候很像。”
柯鸿雪弯眸饮下一杯桃花酿,听着花魁的曲乐声,随口应道:“是吗,我都不记得我当时是什么样了。”
他也不想记得,于是众人结伴一拨一拨去看那位新来的沐学兄的时候,柯鸿雪坐在自己的舍院里,与白骨相对,悠然作画。
去的人全都铩羽而归,言及沐学兄都不免摇头,说他性子太冷,骨子太傲,半分不好相处。
说这话的时候,柯鸿雪依旧在画画,白骨在桌前,好友早就习惯了他在房间里养一颗头颅,日日为其擦拭灰尘。
他们说柯鸿雪风流,四处留情,可在他看来,柯寒英看那些名动虞京的花魁时的眼神,抵不上他看白骨时万分之一的温柔。
柯鸿雪一副画作到了尾声,闻言定睛望了望画上青年,笑说:“恃才傲物,读书人的通病罢了,并不稀奇。”